为啥动物会被制定「死亡很痛苦」这个生物机制?

赵泠,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

没那回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死亡很痛苦”的“生物机制”。

目前看来,大部分人的死亡并不痛苦

  • 一项研究调查了从 2011 年 4 月 1 日到 2015 年 3 月 31 日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度过生命的最后 30 天并接受家庭护理评估的死者,发现 20349 名死者[1]有约 17.22% 报告有剧烈的日常疼痛,约 42.4% 的死者报告有足以扰乱日常活动的疼痛,约 30.3% 的死者报告没有疼痛;73.8% 的死者报告不痛或疼痛程度可以被药物充分控制[2]
  • 一项澳大利亚的类似研究显示,约 26% 的姑息治疗患者在开始接受姑息治疗时报告有一种或多种严重症状,临死前该比例下降至 13.9%[3]
  • 一些曾经接近死亡后被医生救活的人自我报告了濒死体验。约 20% 的濒死体验主要是令人痛苦的[4],其余约 80% 是人们经常谈论的神奇、幸福的感受。一些人报告感觉痛苦完全消退、感觉回到了年轻时或儿时、在温暖的光中看到已经去世的亲友、感觉自己变成巨大的发光体并与世界合为一体。
  • 关于令人痛苦的濒死体验,人们自我报告体验到无垠的虚空、强烈的孤独、过去的糟糕回忆、疑似地狱的场景、来自不明生物的袭击或嘲笑,诸如此类。体验过糟糕的濒死体验的人往往声称自己当时忘记了可以向自己信仰的神求助,或是当时想要找到上帝·天使但却一无所获。读者可能注意到这和梦的相似之处:当事人的脑区的活跃程度与互联程度可能不支持复杂的逻辑思考。

人们经常误以为“死亡时的痛苦有助于让生物怕死,对它们的种族延续有用”。但是,按个体数量看,现在地球上绝大部分生物缺乏认知能力,既感觉不到痛苦,又不怕死。将范围限定到动物也没什么起色,线虫压倒性的数量和简单的神经构造会拒绝这类尬谈。

人当前的死亡不到 2% 归因于自杀,更多人的死不归因于他们主动想要死。将死亡“设置”得“痛苦”来让人怕死或“在人群中大肆宣扬死亡很痛苦来减少自杀”看起来对人的“种族延续”不会有什么用。

当然,你可以声称“在结果上让重伤或衰老的动物死得很痛苦的基因并不影响健康年轻个体繁殖后代,相关可遗传性状可以作为中性性状长期存续,不易被自然选择排除”。若这类基因有其他用途,它们存续的可能性还会上升。不过,没有证据显示人有这种基因。

对生物学家来说,目的论像个性工作者:他们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和目的论在一起,但又不时冒出几句目的论表述来。这可能误导了许多人。

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里对基因进行拟人化的描述,本意大概是方便科普,尤其是解释那些对个体无益、对群体有利的性状。他已经对这个标题造成的误导表示后悔。

关于濒死体验:

濒死体验通常对个体的可育后代数量无影响,与此有关的可遗传性状在没有其他明显不利于可育后代数量的效果时不会被广义自然选择排除。参与产生这感受的生理机制可以有其他功能,例如在重伤时用大量内啡肽镇痛往往在结果上有助于逃走;这感受也可以是正常机制发生了紊乱——对将死之人来说,发生紊乱并不奇怪:

  • 可能是若干细胞死亡时释放的分子让其他细胞的活动发生变化、触发神经递质的释放、激活与回忆相关的神经回路。
  • 一些神经细胞死亡可导致神经回路的构造发生变化,引发功能变化。
  • 心脏骤停、缺氧可在哺乳类脑中引起暂时的活动增强[5],无论那之后供氧是否恢复。
  • 缺氧影响视觉皮层的活动,人的视觉系统可能将幻视的条纹状模式解释为在隧道里前进、将神经细胞密集处的活动解释为明亮的出口[6]

一部分人在经历昏厥、深度睡眠、酗酒、吸毒等引起的整合紊乱后自我报告的体验与一部分人自我报告的濒死体验相似。

“走马灯”,对人生中相对重要事件的回顾,并非濒死体验的必然组成部分。濒死体验也不都是正面的,一些人自我报告了地狱般的幻想场景。

一些人自我报告在濒死体验中感到灵魂离体并俯视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医护人员、医疗设备,但这类自我报告在涉及从患者身体的角度无法看清的物体时错漏百出。

濒死体验的一些内容可能反映了当事人关于天堂或来世的观念。

在人脑死亡后,人脑里的一部分细胞的活动会暂时增强。这并不能将脑死亡的人复活。你可以说这是从古老的无脊椎祖先继承的在身体严重损伤时再生的机制,可以说这是古老机制的残滓,也可以说这反映了抑制性神经元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