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ka waka》的特殊歌词使用的是哪种语言?

《waka waka》的特殊歌词使用的是哪种语言?

黑之圣雷,杂而不精的语言(学)业余爱好者

先说结论,大概率主要来自中部非洲喀麦隆芳语,和东非的斯瓦希里语无关。这事最神奇的一点在于,在这场世界级活动发生 12 年之后,汉语互联网上关于其主题歌的讨论仍然只在以讹传讹,很难找到把 waka 和喀麦隆联系起来的观点。

首先来辟谣,关于斯瓦希里语的说法,最早可能来自于汉语维基“圣杯之役”词条 2010.7.26 的版本,由用户 Berting Li 编辑,先是于 18:04 提交了第一版,增加这首歌来自“斯瓦西裏語”,紧接着于 18:41 更改为“斯瓦希里語”,而后一直保留至今,基本没有再被更改过。

18:04 提交的版本
18:41 提交的版本

于是乎,在百度上一查,就会跳出这个结果:

而且还写错了,是“斯瓦 * 希 * 里语”

确实 waka 在斯瓦希里语是指“燃烧”没错,但是只要去看一下 Waka Waka 的完整版歌词,就会发现 waka 也是副歌歌词的一部分,而其它词(比如 zangalewa)和斯瓦希里语就没什么关系,放在谷歌翻译里检验一下就行,只是恰巧把“waka”这个词选出来做标题后和斯语的一个词同形了,而又恰巧斯语也确实是撒哈拉以南非洲使用人口最多(大概也最出名)的语言,似乎就这么联系起来了。——类比一下,比如某首歌用了一段西班牙语,并拿歌词中的 qué“什么”来做标题,然后学过拼音的汉语使用者一看,原来这是《瘸》。

事实上,如果去看其它英、法、西、德语等的词条,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提到斯瓦希里语。德语词条这里直接就说了“副歌部分来自芳语”,后面一句也解释了“Zangalewa”这首歌是“von der kamerunischen Band Golden Sounds”即“来自喀麦隆乐队 Golden Sounds”。

也就是说,在 Waka Waka 里的所谓“特殊歌词”,其实是缝合了另外一首名为 Zangalewa 的喀麦隆歌曲(不过准确的拼写是 Zangaléwa,毕竟喀麦隆主体是法语国家,要用⟨é⟩表 /e/)。下面这个专门推送喀麦隆信息的公众号倒是汉语互联网上少数的正确答案(指至少国家正确了),里面第二个视频就是在喀麦隆的原歌曲:

这首世界杯主题曲竟来源于喀麦隆军队

然而,接下来还有个问题:Zangaléwa 这首歌的语言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芳语。这就比较麻烦了,我在最开头说的只是“大概率主要来自”,因为歌词很可能来自多种语言。比如英语维基这里就提到了“喀麦隆皮钦语、杜阿拉语、法语”三种,杜阿拉是喀麦隆第一大城市(虽然首都是雅温得),杜阿拉语就是一种当地的班图语;而较为复杂的是喀麦隆皮钦语,这里指的是一种混合英语,在喀麦隆西部英语区使用(原英属喀麦隆的南部,现喀麦隆由前法属和英属两部分拼成),以英语为基础,吸收了各种当地语言而形成,其中应该就包括了一种 Fang 语……虽然上面提到过“芳语”,但不巧,喀麦隆有两种用拉丁字母拼为“Fang”的语言,各在英语区和法语区……

下图是喀麦隆西部和南部的语言情况,粗黑线是国界线,西部向尼日利亚突出去的那一块是英语区,其它多数是法语区。下方箭头指出的那一大片是“大的”芳语,使用范围包括喀麦隆南部、赤道几内亚大陆地区、加蓬北部等地,使用人口有大约一百万人,提到 Fang 基本就是这个芳语没错了,不过为了严谨起见也说明一下北边英语区那个框之中的一种小 Fang 语(姑且用“语”来作区分)。

把北部的小框放大,才能看到在“27”边上还有一种分布范围非常小的“方语”,人口大概只有 4000。为何要提及这种“小”方语,是因为它在维基消歧义时是“Fang Language (Cameroon)”,而上面那种“大”芳语则是“Fang Language (Bantu)”(别的地方可能会在括号里标赤道几内亚),喀麦隆这里正好就是班图语支的分界线,北边的“小”方语属于南部班图语(Bantoid),而南边的“大”芳语则是正儿八经的狭义班图语。而且,“大”芳语的主体人口确实不在喀麦隆境内,根据 Ethnologue 2019 年的数据,喀麦隆境内仅 11 万使用者,而赤几有将近 60 万,加蓬也有 35 万。——总而言之,在确定国家是喀麦隆后,最后一步也要留神,11 万使用者的“大”芳语仍然比 4000 使用者的“小”方语作为 Zangaléwa 主要来源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当然了法语维基上也是这么写的,是在加蓬、喀麦隆、赤几、中非共和国使用的“大”芳语。毕竟法语作为喀麦隆最主要的通用语,该维基的可信度应该还可以。接着也说到了,“Zangaléwa”本身不是芳语(或是下一段说的另一种可能的 Ewondo 语,关系很近)的一个单词,而是一句话“谁派你过来的”,只是喀麦隆的语言情况非常复杂(语言多样性指数 0.975,即任取两人有 97.5%的概率母语不同,高居全球第二),各地的士兵(毕竟原来是一首军队里的歌曲)未必会说芳语,所以传着传着就形成了“Zangaléwa”的形式,而歌词的其它部分恐怕多少也是如此,因此我认为不能说歌词仅来自芳语,而是已经融合成一种喀麦隆整体的特色了。


P.S. 查的时候也蹦出了一些神奇的解释,比如这里跳转到科萨语去了……总算才想起来,2010 年是南非世界杯,回到南非的语言了。没错,无论是喀麦隆的芳语,还是东非的斯瓦希里语,和南非又有什么关系呢?

下面这个网页也是关于从语言学角度对 waka 来源的推测,我觉得比较值得分享的是这一段,作者觉得“waka waka”其实听上去有点傻乎乎的,就像是在模仿刻板印象里非洲人是怎么说话的一样,但愿不是歌手 Shakira 的本意。

This time for Africa? WAKA WA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