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尚书」中哪个职位更高些?

「六部尚书」中哪个职位更高些?

狐狸晨曦,历史/影视撰稿人。

毫无疑问,【吏部尚书】为六部尚书之首

明朝的六部尚书,被尊以种种古称:吏部尚书(大冢宰、太宰),兵部尚书(大司马),户部尚书(大司徒),礼部尚书(大宗伯),刑部尚书(大司寇),工部尚书(大司空)……一样。而此后的清朝官场,也沿袭了这种古称指代。

而西周的周公旦为太宰,前燕的慕容恪为太宰,西魏的宇文泰为大冢宰,不止是百官之首的宰相,更是摄行皇权的摄政,足见其位尊职高。

在明朝初年废除丞相制后,吏部尚书甚至在长达百年时间里,成为所有文官之首。直到明朝中后期,权势地位才逐渐被【内阁首辅】超越。

明太祖朱元璋杀胡惟庸后,废中书省与丞相制,以天子直接统领六部,【吏部尚书】成为百官之首,又有别称“天官”,主持每三年一考核的【京察】制度。

由于吏部实在太过于位高权重,在明朝还形成了这样的默认惯例,吏部官员很少能直接升职,而要先调任其他部去迁转。

比如吏部尚书的人选,一般不由吏部侍郎(副部长)直接升任,而是由其他兵、户、礼、刑、工等五部尚书升迁调任。

吏部侍郎的人选,一般也不由吏部郎中(司长)直接升任,而是由其他兵、户、礼、刑、工等五部侍郎升迁调任。

所以,皇帝想要提拔一个吏部郎中,当吏部侍郎,或者想要提拔一个吏部侍郎,当吏部尚书,一般不直接升职,得先把他调到其他五部,去升职为侍郎 / 尚书,过渡一段时间后,再调回吏部。

——以此来尊崇吏部为六部之首的地位,类似情形一直十分普遍。

至于【内阁】,是明成祖朱棣正式设立,让殿阁大学士分担政务,解缙为第一任内阁首辅。一开始确实只是个秘书机构,阁员职衔只给了五品,远不如正二品的六部尚书。

明仁宗与明宣宗时期,信用内阁“三杨”(杨士奇 / 杨荣 / 杨溥),给他们加上了从一品的“三孤”(少师 / 少傅 / 少保)头衔,尊崇其地位,更给予他们起草诏令,批答奏章的“票拟”权力,这样一来,内阁辅臣的权力和地位,才得以逐渐与六部尚书抗衡,“阁部之争”也贯穿了整个明朝前期。

当然,特殊情况的特例,也是有的。

比如土木堡之变后,皇帝朱祁镇被俘虏,随行的文武勋贵多人战死,当时的吏部尚书王直,作为留守京师诸大臣中,名义上的百官之首,年龄已过七旬,自知才能与精力,都不如于谦这个临危受命的新任兵部尚书,因此主动退让,将决断中枢军国大事的权力,都拱手让给于谦。

《明史·王直传》:时变起仓卒,朝臣议屡上,皆直为首。而直自以不如于谦,每事推下之,雍容镇率而已。加太子太保。

于谦以指挥北京保卫战,大败瓦剌大军,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之功,封“少保”,论威望为百官之首,更得明代宗朱祁钰充分信任,在景泰年间,甚至举国军政大事,百官行止,都是于谦一言而决。

【前后征调,皆谦独运。当军马倥偬,变在俄顷,谦目视指屈,口具章奏,悉合机宜。僚吏受成,相顾骇服。号令明审,虽勋臣宿将小不中律,即请旨切责。片纸行万里外,靡不惕息。帝知谦深,所论奏无不从者。尝遣使往真定、河间采野菜,直沽造干鱼,谦一言即止。用一人,必密访谦。谦素病痰,疾作,景帝遣兴安、舒良更番往视。闻其服用过薄,诏令上方制赐,至醯菜毕备。(景帝)又亲幸万岁山,伐竹取沥以赐。】

此刻的兵部尚书于谦,当然毫无疑问就是大明朝的实际首相,被时人后世称为“救时宰相”,全因为他的社稷功高,威望盖世,而同时期的内阁首辅王文和吏部尚书王直,均不能与于谦相比。

吏部文选司郎中李贤,是从土木堡之变中侥幸存活,逃回京师的。他于景泰二年,上书《正本十策》,得到朱祁钰的赞赏。正好时逢吏部侍郎出缺,李贤自以为才高,意欲谋取此职。

但于谦与朱祁钰商议后,还是依照明朝惯例,调任兵部侍郎项文曜为吏部侍郎,将李贤升任兵部侍郎,不久转调户部侍郎。过了一年后,再将李贤调回吏部,为吏部侍郎。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次人事升迁。于谦对李贤也没有任何偏见。李贤在此期间,一份「反对与瓦剌互市,揭露边防守备松弛」的奏章,还被于谦大为赞赏,将之传阅下发给九边要塞,以激励诸将,助其扬名。

但心胸狭隘的李贤,却认为项文曜与于谦在兵部共事多年,实为私党,这是于谦有意攫取吏部的选官权力,打压了自己一年时间,暗自嫉恨二人不止。

李贤在后来的个人回忆《天顺日录》里,「屡言文曜党谦」,甚至乱泼脏水,污蔑于项两人有同性暧昧关系,说项文曜是“于谦妾”。

李贤《天顺日录》:【当时以项文曜为于谦妾,士林非笑之。每朝待漏时,文曜必附谦耳言,不顾左右相视,及退朝亦然,行坐不离,既在吏部亦如是。】

等到朱祁钰病重不起,明英宗朱祁镇与大将石亨、太监曹吉祥、大臣徐有贞等人,合谋发动夺门之变后,

李贤第一时间投效,与徐有贞、曹吉祥等人甚为亲厚,为他们出谋划策甚多,得到了成为内阁辅臣,并加吏部尚书衔,从此位极人臣的丰厚回报,并极可能是一起谋害于谦的凶手之一。

当时著名大臣,“刚直有节、以忠谏名天下”的御史杨瑄做《复辟录》,根据李贤自己撰写的《天顺日录》,便如此认为。

【(曹吉祥)凡事与二学士商议而行。时徐有贞、李贤已为吉祥所引,入阁办事,故除于谦等皆用徐有贞策,而(李)贤阴助之。】
【贤自言助有贞展尽底蕴,又言有贞素行持公者少,予乃持公助之,遂改前辙。观此,则有贞害谦之事谓贤不与谋,可乎?】
【初,亨每来阁议事,则欲以己意令内阁行之,有贞等得无厌乎?又亨欲荐吴与弼,贤乃代草附亨奏之,则吉祥、亨初与有贞、贤相亲厚可见矣。】——明·杨瑄《复辟录》

于谦遇害后,李贤更趁机唆使亲信,弹劾项文曜为“于谦奸党”的一员,以此报却个人私仇。项文曜上疏求饶称「谦逆谋,臣实不知,乞宥臣罪」,果断和于谦划清界限,朱祁镇便饶他一命,判为流放。

项文曜骨头不硬,贪生卖友,原不足道,而时至今日,还有不少猎奇者将李贤对于谦的一面之辞的污蔑信以为真,给这位伟大民族英雄的身后名带来损伤,就尤为可恶了。

在朱祁镇很快对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夺门党”的擅权不满后,李贤又积极帮助朱祁镇,相继除掉石、徐、曹一党,同时劝止了朱祁镇废黜太子朱见深的图谋,作为天顺年间与成化初年的内阁首辅,得以荣宠始终。

但这和科普读物《明朝那些事》里,大臣李贤苦心孤诣、忍辱负重,除掉“夺门之党”,替于谦报仇雪恨的动人故事,风马牛不相及,只是作者出于其个人喜好,而对历史人物的粉饰和贴金。

到了明孝宗弘治年间,对内阁辅臣和六部尚书采用“平衡并重”策略,马文升 / 王恕 / 刘大夏等部臣,与丘濬 / 李东阳 / 刘健 / 谢迁等阁臣,皆受其信用。

然而,吏部尚书王恕和内阁首辅丘濬,关系极差,从不说话,平时遇到也分庭抗礼,互不相让,终于在弘治六年爆发一场严重的“阁部之争”。

明孝宗选择支持丘濬,将王恕罢官,给事中毛珵、御史宋德、周津等人归罪于丘濬,弹劾其“不可居相位”,明孝宗不加理睬,次年更加封丘濬为从一品“少保”。

最迟从此刻起,“内阁首辅=宰相”的认知,已成为朝野百官的共识。吏部尚书的地位也就进一步下滑,再不复为百官之首了。

明武宗正德初年,【司礼监掌印太监】刘谨专权,让吏部尚书焦芳入内阁为【内阁次辅】。焦芳认为「内阁处密勿之地,虽与闻机务,而不得专进退百官之权,兼掌部印,实芳所欲也」,希望继续兼任吏部尚书,内阁首辅李东阳坚决反对,迫使焦芳让步,主动请辞部务。

换言之,到正德年间,曾经的外朝百官之首吏部尚书,别说和内阁首辅比,连内阁次辅都不如了,在必须二选一时,只能忍痛舍弃。

但焦芳的犹豫,也足以证明,吏部尚书的“专进退百官之权”,依旧是内阁辅臣极为渴望,但可遇而不可求的重要权柄。

到了明穆宗隆庆三年,作为东宫帝师,深得皇帝信任的高拱,以“大学士掌吏部事”,身兼内阁辅臣与吏部尚书,直接架空了内阁首辅李春芳,成为实际首相,两年后正位为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彻底大权独揽。

在此期间,他大刀阔斧地改革制度,沙汰冗员,内阁次辅张居正称之为「身为相国,兼总铨务,二年于兹,其所察举汰黜,不啻数百千人矣

只是当隆庆帝去世,年仅 10 岁的万历帝登基,作为首席托孤大臣的高拱,还想更进一步,彻底废除内廷司礼监的批红之权,成为明朝史上前所未有的权臣后,

才会被同样怀有政治野心、想当权臣的张居正倒戈一击,勾结了皇帝生母李太后,司礼监太监冯保,抓住高拱一句「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的失言,造谣说高拱要「废黜幼帝,迎立外藩,谋取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联手将高拱罢黜。

太后罢高拱诏:【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专。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著回籍闲住,不许停留!】

将高拱赶回老家乡间,张居正在李太后支持下,秉国十年,狂言:【我非相(宰相),乃摄(摄政)也】,毫不客气地挂上:【日月并明,九州朝大明天子 // 丘山为岳,八方拜太岳相公】的对联。

而与此同时,高拱也写了《病榻遗言》四卷,记述张居正勾结冯保夺权的全过程,破口大骂张居正阴险刻毒,「又做师婆又做鬼,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于万历六年含恨而死。

等万历十年,张居正一死,《病榻遗言》便在北京公开刊行,广为传播,给万历帝清算张居正,提供最好的舆论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