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票号是如何实现汇通天下的?一个票号和另外一个票号之间的数据是怎么互通的?

晚清票号是如何实现汇通天下的?一个票号和另外一个票号之间的数据是怎么互通的?

秋原,盛朝慷慨传征事 瀚海峥嵘戍边兵

首先,不同票号之间难以实现信息数据交换与共享。

票号主要是私人资本性质,为了预防被冒领欺骗,每家票号都有防伪辨识系统。比如说都是山西票号,总号位于平遥的日升昌、总号在归化城的大盛魁(大盛魁是多元化经营,他旗下的票号有“裕盛魁”等多家),还有乔家的大德通,使用各自不同的防伪辨识系统,相互之间不能共享生意。在生意场上,大盛魁和乔家更是恨不得把对方弄死的老冤家。

只有同一家票号(或达成联盟关系的票号、钱店)在各地的不同分号可以实现商业信息互相,也必须如此。

比如说为了在归化城对抗大盛魁,乔家复盛公“广生行”曾与日升昌达成协议,客户持后者的银票可以在前者那里得到一定现银兑换服务,但在时间和服务地域上也受到一定限制

至于如何实现“汇通天下”,那么,我觉得应该先了解票号存在的三种功能——

第一是异地汇兑,这是票号最重要的功能。随着清代商品经济的发展,以白银当作支付货币和跨地域长距离商业活动的兴起,如果商人携带大量现银支付货款,即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票号提供异地汇兑服务,客户可以 A 地存钱 B 地取钱,为在 AB 两地从事长途贩运的客商解决难题;

第二就是普通银行最基本的存取款服务和放贷业务。你手里有暂时没用出的闲钱碎银,可以存到票号里,票号按月给你利息,他再把民间存款拿出去放贷。

第三是钱票。汇票是可以同行异地汇兑,钱票通常只能同行本地汇兑。钱票也不是只有票号能做,一般钱庄都可以,但钱庄的业务范围较小,通常只能提供本地服务,不能提供异地承汇服本地且面额较小,可以取银两,也可以取铜钱。

1930 年,出身于清华大学“庚款”赴美留学生、后回国在国民党中央大学商学院(上海商学院前身)担任部聘教授和工商管理系主任的杨荫溥,在其著作《上海金融组织概要》一书中,通过一句话,对此有简单扼要的总结——

本埠之事,钱庄任之;埠与埠之见,票号任之。

这个“事”,指的是存取款与放贷业务。某地的钱庄,可以在当地提供这些服务;而两地之间的资金周转运作,则通过票号的异地汇兑业务来实现。

票号的这三项业务,都涉及到“标期”这个概念。

清代票号提供的异地汇兑服务,不是谁都可以享受到的。一般而言,都是针对某个行业或某类群体。票号的总号和分号,也不是随便开的,都是在商业中心城市和通衢要地。比如山西平遥、归绥,是山西票号的总号的所在地。而分号开设在张家口、直隶天津、沧州、湖北汉口、山东临清和江苏苏州、扬州等地。

张家口是对蒙贸易的“东口”;天津、沧州和临清是大运河北段沿线的水旱码头;汉口是长江中游的商业中心,茶叶生产基地;苏州、扬州是江南商贸繁华之地。

我举个例子——从事砖茶生意的旅蒙商。

山西旅蒙商的砖茶生意,茶叶产自南方,主要在福建和湘鄂两湖地区,但砖茶要运到北方草原牧区和外蒙古的恰克图,买给俄国人。是典型的长距离贩运。那时候交通又不发达,砖茶从产地运到塞外,要经过船运、车马、骆驼等多种运输方式,路途远不说,耗时还很长。

但是茶树的生长和砖茶的制作,有明显的时间规律,茶树每年几个月生长茶叶,什么时候采摘、什么时候加工、什么时候起运,从福建或两湖产地遇到张家口 / 归化城走多久……这些都是基本固定不变的。

砖茶的一个采摘\加工季,都是以年来算。砖茶加工时间,是在每年处暑前后;运到张家口,是在秋分之后;而蒙古牧民要在入冬前大量购买储备砖茶,会在霜降前后迎来销售旺季。砖茶行业的运作时间规律非常平稳,基本没有什么突发情况。

所以当票号为茶商提供异地汇兑服务时,他不必随时准备现银,只要摸清了砖茶生意的规律,在几个用钱的关键时间点来临前,再把现银周转运输到需要使用的地方的自家分号去,为客户准备好足够的现银就可以了。到了这个点,客户持银票,可以来提走银子或存入银子。

这个时间点,叫作“标期”。

标期,本来是票号从事放贷业务时,公布某时段内贷款利率的说法。

标期有长有短,最长叫“年标”,一年一结算。其他有季标和月表。季标是三个月一结算,所以直接用春夏秋冬四季称呼,比如开年春季三个月就是“春标”,月标每个月结算。

我在某家票号有存款,现在我去外地做生意,但是我的存款不多,我可以向该票号借钱。在我提供可靠信誉担保后,票号借钱给我,并按照放标标期内的利率计算利息。或者说在做生意当中,钱不够花了,资金周转不开,我也可以临时在该票号记标,就是借钱。在标期没来之前,作为客户的我,可以凭长期积累的信用,与票号和其他小客户进行赊欠交易,到了标期再一起清算结账。

在异地汇兑的票号之外,票号不是还有本地钱票吗?这主要是为大茶商和本地小生产户之间提供服务的。

比如说我就是往外蒙古卖砖茶的大老板,财大气粗,你是湖北羊楼洞的某个规模很小的茶叶生产专业户,本小利薄。现在我每年从你手里收购茶叶。我是搞长途贩运的,你不是。大德通票号给我提供异地汇兑服务,没对你提供。

假设就在今年 8 月立秋前后,我从你手里收购了 5 两 5 钱银子的茶叶,我直接在大德通汉口分号开一张 5 两 5 钱面值的钱票,交给你,你我这笔生意就算是钱货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

如果我对德通表示这钱现在先不结算,等到了标期在结算。那么大德通汉口分号同时要开三张 5 两 5 钱面值票:一张给我,作为我在该行取钱向客户支付购茶货款的凭证;另两张内容一样,由票号持有凭证——一个由大德通汉口分号留存底,另一个寄回总号去。这 5 两 5 钱费用,再算上利息,在年底的年标或本季季标结算时再一起清账,从我存款帐上余额里扣除。

这样一来,你我之间完成茶叶采购交易,咱们又通过大德通汉口分号实现了异地汇兑、本地转账支付业务和存取款业务。这一切只是开出各种信用票据,完全不用现银了。

当然,开票号既然是生意,异地汇兑和标期结算服务,都不免费。异地汇兑服务收取的服务费,叫汇水;标期结算服务,在标期内也要向客户收取利息,这个利息也是按季和年浮动的,每三个月一变更,一次公布三个季的利息,叫作“放标”。

标期的存在,处在茶商客户角度看,免去了大量中小额货款交易的麻烦,减轻他流动资金周转压力;处在票号角度,也可以免去大宗现银的频繁周转,给票号节省成本。所以票号都鼓励诱导那些有一定信誉基础、且生意规模比较大的客户采取标期结账,他可以给大客户开出比较优惠的放标利息。

至于你,你已经得到大德通汉口分行的 5 两 5 钱面值的钱票,你可以随时去取钱,也可以继续存在大德同汉口分号里面吃利息,还可以在本地把这张钱票直接当钱花。

大致就是这么个过程。起标和标期涉及的服务范畴还要广阔一些,我这个答案只是举其中一个功能作为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