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时期,为什么洪秀全不与洋人共同对抗清廷,而且选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面对洋人?

太平天国时期,为什么洪秀全不与洋人共同对抗清廷,而且选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面对洋人?

曹变娇,曹总兵的迷妹,长毛史小白,捻军史小白,湘军史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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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粤语版)

好问题,知乎的太平天国史区块真的很少能有这么高质量的提问,我得拿出专业的回答方才不负这么好的问题,只是题干稍微有点瑕疵,需要指出的是,洪秀全是非常希望能与洋人合作消灭清廷的,连太平天国的前期的僭主东王杨秀清也是一样的想法,这一点在下文我会略为提及。

先说结论:洪秀全为什么选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面对洋人?根本原因是——在洪仁玕到来之前,太平天国政治集团上下并无任何一位真正意义上具备近代外交思维的人物。

题目加上题干一共是两个问题,容我为诸君一一解答,我们先看第一个问题。

洪秀全是一个非常勤于著述的人,研究洪秀全的思想,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阅读他的著述[1],而这个问题必须从洪秀全的思想方面来寻找答案。

洪秀全之所以会采取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面对洋人,这种态度和他的观念直接挂钩,以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天国领袖们本质上是抱着一种中国至上至尊的天朝上国思维,我们可以暂且将之称作「中国中心论」的观念,这种思想怎么来的呢?这不得不提及洪秀全的上帝教[2]思想成型的问题。

洪秀全是熟读儒家经典长大的,中国传统儒家学说的影响实际上自始至终伴随着洪秀全的一生,他最开始接受上帝教信仰,来自于中国传教士梁发的基督教布道书《劝世良言》,此书称只要人人敬拜“神天上帝”(即耶和华),遵守“神天上帝”的旨意,便可以迎来一个“夜不闭户的清平好世界”,熟读经典的洪秀全由此立马联想到中国上古时期曾经盛行的“上帝”崇拜,据《尚书》等儒家经典的描述,在中国的上古时期存在着一位被视为最高神明的“上帝”,他能够主宰人间的一切事情,神力无边[3],虽然西方和中国的上帝概念并不一致,但洪秀全并无仔细研究这二者区别的心思,他对于这二者的相似之处更有兴趣,根据经史的描述,流行“上帝”信仰中国上古时代是一片美好和乐,民风淳朴的盛景,这与《劝世良言》的内容不谋而合,洪秀全据此附会认为《劝世良言》所称之“神天上帝”即是中国上古时代所崇拜的“上帝”

在《原道救世歌》中,洪秀全声称中国盘古以下三代皆信仰敬拜“上帝”:

在《原道觉世训》中,洪秀全认为中国自盘古至三代时原本与番国同行拜上帝这条大路,但西洋各番国行这条大路到底,而中国自秦汉后就误入歧途,如今只不过恢复久已失传的上帝信仰而已:

在这个基准上,我们可以更好的理解洪秀全等人「中国中心论」的一系列论点。

1.中国是上帝亲手缔造,所以称作“神州”。

在杨秀清萧朝贵联名发布的《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内称:

夫中国首也,胡虏足也,中国神州也,胡虏妖人也。中国名为神州者何?天父皇上帝真神也,天地山海是其造成,故从前以神州名中国也。

洪秀全在诏书《同天同日享永活诏》中给出了更多解释,他认为中国是上帝亲手缔造,直接隶属于上帝名下,正是因为这种紧密的关系,所以“中华”的华字,可以冒犯上帝“爷火华”的名讳,而中国被“胡妖”盗窃了,所以上帝安排洪秀全下凡诛杀妖魔、太平军兴师起义就是为了替上帝收复中国:

2.中国即是独一无二的上帝的“天国”

在洪秀全批注的《钦定前遗诏圣书》里,他提出了天上地下各有天国,地上的天国就是中国,这二者都是上帝的天国:

在《醒世文》中,洪秀全提到了清军入关征服中国的行为,称之为“妖胡窃天国”,也可以看出天国等同于中国的概念:

在两段批注《圣人约翰天启传》里,洪秀全也重复阐述了这一观点——天国就是中国,太平天国天京是“新耶路撒冷”。

如批注第三章称:

批注第二十一章称:

根据上述两个论点,我们可以引出洪秀全等人「中国中心论」的第三个论点。

3.太平天国天王是“世界万国真主”

根据上述的两个论点,我们已经明晰了中国在上帝教概念中是多么的神圣、独一无二,而作为这个地上天国的最高统治者天王洪秀全、上帝的次子,他自然而然要继承其父上帝作为“天下万国的神”的权力,即成为“世界万国真主”。

洪秀全对李秀成说:

朕奉上帝圣旨,天兄耶稣圣旨下凡,作天下万国独一真主,何惧之有!不用尔奏,政事不用尔理,尔欲出外去,欲在京,任由于尔。朕铁桶江山,尔不扶,有人扶。[4]

据洪秀全的一份诏书也可以看出,他命令幼主与他共同“治理世界”,幼主是“万邦元首”。

据洪秀全的《永安封五王诏》称,四位王将受命管理四方各国,从此处也可以看出洪秀全“世界万国真主”的内在意义:


综上的三个论点,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以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天国领袖们所持的「中国中心论」的大致轮廓,我们可以进一步回到问题上,对第一个问题的题干作出辨析了。

需要注意的是,题主说的非常不错,太平天国确实一直表示信仰上帝的子民都是平等的,在前期也对来访的洋人也亲切地称之为“西洋番弟”、“洋兄弟”、“兄弟”,这种情况基于上帝教的“天下一家”的理论,如《原道觉世训》开头便称「天下总一家,凡间皆兄弟」、《原道醒世训》称「皇上帝天下凡间大共之父也,近而中国是皇上帝主宰化理,远而番国亦然,远而番国是皇上帝生养保佑,近而中国亦然」「天下多男子,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原道救世歌》称「普天之下皆兄弟,灵魂同是自天来。上帝视之皆赤子,人自相残甚恻哀」,所以,太平军对于前期来访的洋人皆亲切友好地呼为兄弟。

如北王韦昌辉表示:

既然大家既然大家同为上帝的子女和信徒,那么彼此就是兄弟。他还补充说,英国人现在可以在南京登岸,并且可以随意游逛。

如一位太平军战士对于洋人有威胁意味的发言,他的回复是:

我们是兄弟,信奉同一个上帝,我们为什么要向你们开火呢?

如夏官正丞相赖汉英接洽公使入城时表示:

既然你们与我们一样崇拜上帝,既然我们大家只有一位惟一的造物主,那么,你们不单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我们的兄弟。

而太平天国前期为什么又坚持把外国代表当做属国使臣来对待,又作何解?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是,此时的太平天国政治集团并无任何一人具备基本的近代外交意识。

受制于清王朝闭关锁国的对外政策,太平天国领袖们对于世界的了解极度贫乏,清王朝对内实行愚民政策、自吹自擂自身文化的做法也使得曾经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太平天国领袖们非常迅速地继承了以往中国王朝的天朝上国思维,并且在这一点上比清政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综以上我们可以得出这个问题背后的两个原因,一方面如前所述,在前期太平天国领袖们的心里一直有着一种「中国中心论」,他们固然把信奉上帝的洋人们当做兄弟,但本质上他们认为中国本身就是上帝的“天国”,比起西洋的诸多“番国”要更为高贵,并且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本身是上帝的次子,由上帝派遣下凡收复中国,因此是「世界万国真主」、是世界各国的领袖,信奉上帝的西洋人理应朝拜洪秀全,举一个形象的例子,好比中国是上帝的长子,而西洋诸国则是上帝的次子次女等弟弟妹妹们,他们虽然是兄弟关系,但家庭地位总要低于长子,这也是太平天国外交概念中「夷弟」、「番弟」等称呼的由来。

另一方面,由于天朝上国的思维作祟和对于世界形势、西洋各国实力情况和近代国际观念等知识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如下所示,太平天国的前期诸领袖们在外交上表现的非常幼稚无知。

让我们考察几个例子吧,如第一位访问天京的英国使者文翰,他对太平天国提出了外事交涉,表示对于清廷、太平天国内战的中立态度,要求太平天国当局承认《南京条约》等等:

而东王杨秀清的回复则驴唇不对马嘴,对方是来外事交涉的,而太平天国当局对于外交事务则不知所谓——太平天国方面以为对方是来朝拜天王,像以往中国王朝藩属国那样朝贡、归附自己的,因而,太平天国回避了《南京条约》等系列问题不谈[5],转而大谈诸如“归顺我朝”、“勤事天王”等问题,显露了太平天国领袖们对于外交二字毫无了解的情况:

而与英使麦华陀的交涉:

杨秀清对此则以诰谕的形式回复对方,诰谕内称:

...深嘉夷弟住居海外,不远千里而来王
...尔等夷弟,住居海外,未知同此遵天父、天兄命令否?今观弟等所言,多有不明天情,特此明白详悉谕尔,使尔得领悉天父权能凭据,以便遵行也。各宜凛遵,毋违诰谕!
...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请问尔各国都齐会天国,是何缘故?是上帝默差尔等各国齐会天国,扶尔主、朝尔主、同尊上帝欤?抑还是上帝专差尔等各国齐会天国贸易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是真心帮上帝、帮耶稣诛灭妖魔欤?还是帮妖魔叛逆上帝、叛逆耶稣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今一齐知得上帝、耶稣现在天国作主,天上重重天,一概兵权都齐会在天国。天下万国众臣民蒙上帝化心,晓得齐会天国朝上主皇上帝,朝救世圣主,朝万国真主,便是上帝兵权。有一国不到天国朝上主皇上帝,朝救世圣主,朝万国真主,便是妖魔,尔等知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现今上帝同耶稣降凡作主,诛灭妖魔几年,因何不见尔等各国具些圣物进贡上帝,进贡耶稣,进贡万国真主,还敢大胆强瞒无礼,诡向天国讨取煤炭。尔等各国自想叛逆上帝为何如?叛逆耶稣为何如?叛逆上帝真命万国真主为何如?请问合得天情否?尔亦当自思也!

崔之清老师对此作出了评述:

而天王洪秀全本人在与英使额尔金的交涉中表示出了希望与洋人联手消灭清朝的愿望,但是「中国中心论」和传统的天朝朝贡观念仍旧充斥全文,根本谈不上是一份外事交涉的照会,而是中国天子对藩属国的命令:

西洋番弟听朕诏,同顶爷哥灭臭虫...朕前上天见爷排,万国扶朕在天台...西洋番弟朝上主,朕意爷哥使然乎...西洋番弟朝上帝,爷哥带朕坐河山

这种交涉是不折不扣的自说自话,也毫无满足侵略者利益要求的实际条款,自然收不到任何效果,额尔金对此并没有向英国侵略者当局提议改变对太平天国的策略:

这样类似的情况不胜枚举: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对太平天国前期的整体外交观念做出解答,总的来看,这是一种宗藩观念与兄弟观念的奇特结合,令当时的洋人非常诧异费解,这种情况持续直到那个在香港见识过世面,对世界局势、对西洋各国有相当认识的、具备近代外交思维的人来到天京以后才得以改变,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由于时间紧迫,第二个问题我只能相对简略的谈谈,说实话写这个长文也真是累趴我了~

根据我的总结,前期太平天国为什么始终不执行寻求外国承认的积极政策,原因大略有五个点,让我一一以材料略作说明。

1.前文已述,太平天国前期抱有「中国中心论」、受传统宗藩思想的影响、对外部世界了解甚为匮乏等原因,注定不会和外国展开合乎近代思维的外交。

2.前期太平天国不屑取得洋人的帮助

这一点我们能从不少材料中管窥,前期的太平天国宗教神话还未破灭「我天朝初以天父真道蓄万心如一心,故众弟只知有天父兄,不怕有妖魔鬼」,广大将士对于上帝教信仰十分熟悉且理解,在上帝教信仰的激励下,他们表现出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无畏气概,对于一切内外敌人都表示出了绝大的不屑:「天既生真主以御民,自必扶天王以开国,纵妖魔百万,诡计千端,焉能同天打斗乎!」[6],因此,对于来路不明,情况与实力也不明的洋人,太平军不屑于取得其帮助。

清江南大营围困天京期间,太平军以轻蔑的口吻向清军喊话说:

尔有十分命,只有一分胆;我只一分命,却有十分胆!

杨笃信牧师在谈对苏州太平军的观感时便指出:

从所得到的消息来看,宗教因素显然已有力地渗透到这场伟大的革命运动之中……宗教是这场运动所依赖的基础,是它生命不竭的源泉……太平军感到自己有一项使命要完成,深信他们是在一个正确路标的引导之下,并有一只全能的臂膀在支撑着他们,这就是他们的灵感。他们将胜利归功于天父的看顾,将失败视为天父对他们的惩罚。上帝与他们同在,不是作为一个抽象的概念,也不是作为一个严苛的君主,而是一位充满爱心的上帝。他温和地关注着他们的一切,并亲手领导着他们。

一位太平军战士也对洋人说:

他们(指清军)散布了各种关于我们的谣言,说我们使用魔法,而我们所曾用过的唯一魔法就是向上帝祈祷。在广西,我们在占领永安后处境甚危,当时我们仅有两三千人。我们被人数远远超过我们的敌军团团围困,弹尽粮绝。但天父在此时下凡,给我们指明了突围路线。于是,我们将妻子儿女夹在中间,不仅杀出了一条血路,而且大败敌军。“略停片刻后,他接着说道:“如果太平王成为中国的君主是上帝的意志,那么,他就一定会成为中国的君主;如其不然,那我们将死在这里。”

北王韦昌辉在与洋人的交涉中直接表示,有天父的帮助,太平军将战无不胜,并不惧怕洋人协助清廷:

3.上帝教与基督教格格不入,甚至针锋相对进行过宗教辩论,基督教传教士无法将上帝教并入基督教体系。

西方传教士们的宗教外交是太平天国外交历史上的一条支线,这条支线是太平天国外交史上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是绝不能忽视的存在,这条支线的曲折发展暗示着太平天国上帝教与西方基督教的宗教纷争。

西方传教士作为西方国家宗教信仰的代表,他们对太平天国的访问实际上是带有外交意味的,表面上看他们是希望能借助太平天国声势浩大的起义将基督教的福音传播到中国的每个角落,消除儒家学说和佛、道学说对中国民众的影响,将中国“基督教化”,但实际上传教士们此举已经远超单纯传播基督教的意味,在当时,传教士往往与本国政府驻华公使、军方领导遥相呼应,体现出利益上的一致性,从本质上说,传教士们是为了西方列强在华更多地摄取利益和加速对华贸易发展等原因而工作,这也就是说,西方传教士们实际上是为了侵略事业而服务的,这是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于西方传教士试图将太平天国并入西方基督教的行为,太平天国方面予以了针锋相对的还击,试以资料简要阐述几个例子如下:

如传教士罗孝全曾经访问天京拜见洪秀全,罗孝全此行的目的是所谓的“纠正上帝教中的错误”,将太平天国宗教并入正统基督教系统,但是一方面太平天国用以立国的上帝教与基督教有着根本性的不相容,这二者完全不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上帝教有着以洪秀全为上帝之子的神话,因而表现出了极高的自命不凡,自认自己才是真正的上帝信仰正统,甚至希望罗孝全能作为上帝教的使徒去西方传播上帝教,于是罗孝全遂与洪秀全展开了一场宗教大辩论:

而后,艾约瑟牧师也加入了这场宗教辩论中,但双方各执一词,根本无法了结这场教义纷争:

这一情况即使是对太平天国宗教颇有改革的洪仁玕也无法扭转——这是双方的原则问题,是不能够退让的,双方针锋相对的程度可见一斑:

上帝教一直拒绝承认西方基督教的权威性,保持自身的独立特质,强调中国的上帝信仰古已有之,解释权并不只归西方洋人所有,这在客观上严重挫败了西方人希冀将中国全盘基督教化、西方化的妄想。

综上述考察,我们可以得出,西方与太平天国在宗教上有着天然的矛盾,这二者针锋相对,互无退让,宗教文化的重大差异构成了太平天国不会积极寻求西方承认的重要因素。

4.太平天国对于西洋人有着一定的怀疑

在太平天国的宗教观念里,清廷是“妖魔”,而同拜上帝的西洋人理应与太平天国共同消灭「妖魔」,如前所述洪秀全的诏旨中有「同顶爷哥灭臭虫」等语,但洋人却一直保持着令太平天国领袖们大惑不解的“中立”态度,这由此引起了太平天国当局的怀疑,他们由此质疑这些洋人的真正动机,证明这一点的材料俯拾皆是。

如访问镇江的传教士戴作士就受到了一定的怀疑,而罗大纲甚至为此去信一封敦促西洋当局不要再来访问:

因为会说汉语,戴作士与太平军交流的障碍较小。在逗留镇江两三天的时间里,戴作士观摩了太平军的礼拜仪式,对此留下了深刻印象,但认为惟一不够庄重之处是在唱赞美诗时用民间乐器伴奏。他还发现太平军不懂得在饭前做感恩祷告,并且居然用牲醴茶饭供奉上帝。戴作士据此推断太平军对《新约》教义比较陌生。他将随身所带的书籍赠给罗大纲,并且委婉指出了太平天国宗教中的一些缺陷。戴作士感到印象最深的是,太平军很守纪律,令行禁止,对事业的正义性和最终赢得胜利充满信心。
当再次回船取书时,戴作士还没有返回太平军堡垒,清军船队就猝然而至,向镇江发起了进攻。戴作士意识到自己已被怀疑是奸细,一切行动都受到严密的监视,便知趣地向罗大纲辞行。由于将戴作士误以为是英国人,罗大纲托他捎一封信给上海的英国侨民。该信以眼下交兵往来不便为由,劝洋人暂时不要前来访问。尽管产生了误会,但罗大纲仍然对戴作士以礼相待,特意为他准备好返沪时一路上的食物,并派三名属下护送他回船。而戴作士为了挽回影响,不愿就此离去,在取了一个外科小器械箱和一些药品后折回,自告奋勇地提出医治城里的病号。太平军很快便打消了顾虑,求诊者之多令戴作士一时应接不暇。当路过一条街时,戴作士发现一个铁匠患有眼疾,只需做简单的外科手术就可以治愈。在戴作士和周围人的再三劝说下,这名铁匠终于接受了治疗。
通过此次镇江之行,戴作士对太平军总体印象不错。

不止翼王和北王会见英国使者时都抱有较大的怀疑困惑心理,麦华陀的访问,起初也受到了明显的冷遇,他推测是太平天国反感与外国接触的缘故:

如秦日纲、黄玉昆等大臣也表现出了较大困惑:

5.太平天国有着强烈的民族气节

与清政府一味的摇尾乞怜,对洋人俯首帖耳,并且毫无节制地借师助剿的情况,太平天国则表现出了对比鲜明的民族气节,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反侵略斗争。

与清政府那如断脊之犬的卑微态度不同,从太平天国的这些农民领袖们身上,我们能看见中国人高贵不屈的民族自尊与气节。

以巴夏礼为首的西方侵略者们提出了要与太平天国共同摧毁清朝,事成平分天下的提议,对于这样的卖国条款,天王洪秀全予以断然拒绝,他的言辞不卑不亢,有理有节,彰显了一种爱国热忱:

鬼子到过天京,与天王叙过,要与天王平分地土,其愿助之。天王云不肯:“我争中国,欲想全图,事成平分,天下失笑,不成之后,引鬼入邦。”此语是与朝臣谈及后不肯从。鬼云:“尔天王兵而虽众,不及洋兵万人。有我洋兵三、二万众,又有火舟,一手而平。”鬼云:“我万余之众打入北京,后说和,今尚少我国尾欠,尔不与合,尔天朝不久,待会我另行举动。”此这鬼头与天王不肯,然后与及谈。[7]

忠王李秀成被俘获以后也多次在自述中流露出了一种要大力提防洋人的情绪,并花了较长篇幅为曾国藩阐明抵抗侵略者的方式方法,从中亦可以看出忠王那种朴素的爱国情怀:

今天朝之事已定,不甚费力,要防鬼反为先。此是真实之语。今其未动,老中堂早定计去广东先行密中多买其大炮回,先有其炮,其药其码子存贮多多,防在要隘。炮位要大,要买其洋鬼炮架,有其炮,无其炮架不能。买炮为备隘口者,总三四千斤即可,太大不必买他,他有十五、三十斤重码,而何将炮而制计保水面之坚,虽我有我国之广炮之好,实无他炮之强。取到其炮,取到车炮架,寻好匠人,照其样式,一一制造。那时将我中国广炮制造多多,以一教十匠人,以十教百匠人,我国人人可悉,制用此物者人多,那时我亦利害制之。大西瓜炮架,我在太仓抢得炮样,业经制造,与其一样无差,令南京城内尚有此样。又要买其三四百斤之大铜炮廿余条,亦是有旱路用之炮架,选集我灵变聪明用炮之人,在阔地方密中教练,仍用炮子对一面高山,平处立起把子,教练炮手,练久而成百发百中之好手,出重工食,给与其资。欲与洋鬼争衡,务先买大炮早备为先,与其有争是定。我天朝已末,我乃大清民根,亦愿军民之好,免以惊动我大国人民,见中堂情深义厚,说直明言,并未半言虚语。现今广东人众近在海边,知洋鬼之来情,知其鬼利情节之人,查寻数人为用,去办此物,非广东之人不能。现今仍然买动洋鬼通敌数人,同作生意,可到广往来,好买其炮。买此炮上海、宁波未有,东省是鬼之旧根,此处要用者亦彼处之来,到广东香港所买便也。欲同步战之利,到香港要密买其鬼之抬枪,此炮每条食炮子十两半斤之上下,鬼与我步战,其定用手枪,其打远过我买洋枪,故其来少用抬枪,我买为之用,实有利便甚也。愚言如此,我与其战过,方悉其由。[8]

而这种情绪在洪仁玕身上也表现的非常淋漓尽致,洪仁玕始终有着一种强烈的忧患意识,当他在香港已经取得了良好稳定的物质生活环境,周围也结交了许许多多友人,他本可以就此安定地生活下去,衣食无忧,但是对于中国内地积贫积弱的困苦现状,和香港的洋人殖民地政府的先进强大形成的对比极大地刺激了洪仁玕,他始终饱含着不愿意祖国落于人后的伟大爱国情怀,最终放弃了在香港的舒适生活和个人的荣辱名利,为了完成让中国走向富强昌盛的目的,毅然只身前往太平天国首都,最终与太平天国一起沉沦覆灭,毫无悔怨:

综上的五条,我想我们可以较为清楚地洞悉太平天国为什么不愿意积极寻求西方列强承认的政策。


[1]:千万不要因为网上广泛流传的《天父诗》的鄙俚不堪而对洪秀全的思想全盘否定,一叶障目地认为洪秀全就是那么粗鄙不文的人,《天父诗》大部分内容受众是洪秀全后宫的娘娘们——她们的文化水平并不高,洪秀全因此在诗文中夹杂了大量通俗易懂的俚语、土话,以诗文教导娘娘们,实际上洪秀全应该是历代农民运动领袖中思想最有深度的一位。

[2]:上帝教即太平天国的宗教,也可以称之为太平基督教,将太平天国宗教称作拜上帝教或者是将太平军前期宗教组织称之为拜上帝会皆是错误的说法。

[3]:中国古代的“上帝”概念与基督教的耶和华有相近之处。不过,与耶和华相比,“上帝”虽是地位最高的至上神,但不是惟一的神,并不具有宗教排他性,同时也不具有创世功能,彼此之间的区别较大。

[4]:见《李秀成自述》

[5]:太平天国当局始终拒绝承认《南京条约》,对于内中诸多条款,太平天国方面表示要等到夺取了全国政权以后才能定夺,显然这种议案无法让洋人心满意足。

[6]:见《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

[7][8]:出处与[4]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