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的快乐：

多巴胺、多巴胺、多巴胺。

实际上的快乐：

多巴胺、内啡肽、内源性大麻素、血清素、谷氨酸、催产素、γ- 氨基丁酸、苯乙胺……

在大脑内，快乐从来不是一个孤立的点，而是一套复杂且高度协作的系统。

我们大脑内存在专门的快乐中心 / 愉悦中枢（Pleasure centers）^[1][2]。

当然，它并不是某个单一的部位，而是广泛分布于从脑干到大脑皮层的大片区域。

当你吃到了最想吃的美食，你会感到快乐；当你解出了所有同学都没有解出的数学题，你会感到快乐；当你欣赏美丽的风景，你会感到快乐；当遇到困难，有好心人帮助，或帮助别人，你同样会感到快乐……甚至当你回忆快乐的往事，你会再次感到快乐……

无论是食物、性、爱，以及任何你所喜欢的事物，所带给你的不同快乐，都可以激活这些相同的脑区。

多脑区的激活，决定了快乐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机制。

你不同的快乐过程，至少都包括三个部分（见图）：

想要 / 渴望（Wanting）

▼

享受 / 享乐（Liking）

▼

主观愉悦 / 愉快（Conscious pleasure）

接下来一一说明。

只有渴望（Wanting）这部分，才是主要由多巴胺参与。

其实多巴胺在大脑内具有多种作用，在运动控制、学习选择、行为偏好上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家所熟知的奖励机制仅仅只是它的一个作用。

多巴胺产生于基底核（basal ganglia），分为两个部分：

1、黑质（substantia nigra）

2、腹侧被盖区（ventral tegmental area）

黑质中的多巴胺只能到达纹状体（striatum），形成黑质纹状体通路（nigrostriatal pathway）。这个通路主要负责我们的自主运动。

在这里，多巴胺相当于一个行动开关，没有多巴胺便没有相应的行为能力。

你拿起一杯水喝水的动作，正是这个通路的批准。帕金森患者的运动障碍正是因为部分多巴胺的缺失。

而腹侧被盖区的多巴胺则能到达更远的脑区，主要为以下两个通路：

1、中脑皮质通路（mesocortical pathway）

2、中脑边缘通路（mesolimbic pathway）

中脑皮质通路与人的精神、情绪、行为活动有关，主要影响我们的行为决策。

当我们决定去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这个通路就会被激活。分泌的多巴胺高低，决定了你的行动力。

例如，你觉得学习枯燥而欠缺行动力的本质，是你在考虑学习之时，大脑的多巴胺水平让你感觉到学习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你觉得玩游戏有意思时，这个通路便有了更高的多巴胺水平。当有一个你心心念念一直想要玩的游戏今天上线了，这个通路的多巴胺水平再次提高，让你有了强烈的行动力。

而中脑边缘通路，才是大家所熟悉的奖赏通路。

它和中脑皮质通路不同的是，中脑皮质通路带给人行为驱动，中脑边缘通路带给人的是对某一种结果的预期。

如果说中脑皮质通路让你玩上了游戏，那么中脑边缘通路则让你对游戏的结果有了期待。

很多人把多巴胺误会成快乐物质，便是因为奖赏通路的存在。但实际，它是一种奖励预测误差。你最多可以认为它是快乐的一部分，而不能等同于快乐。

本质上，这个通路让我们对将来发生的事情（或者你要去做的），产生一个预期的结果。

例如，你明天过生日，预期某个朋友会到场，如果他没来，多巴胺受到抑制，你感到抑郁。他来了，多巴胺预期性释放，不惊不喜。

但如果他还带来了你十分喜爱的礼品，你获得意外之喜，多巴胺激烈释放，你获得很强的愉悦感（需注意，这里的多巴胺与愉悦是一个间接过程，而不是直接产生）。

但这个预期是随着你大脑通路而改变的。

例如，下一次朋友没有送给你同样价值的礼物，你多巴胺分泌不足，你便会失望。你要获得上次的愉快，那就必须朋友送给你价值更高的礼物（这里并不一定指实物，也可以是精神上的）。

其实可以发现，中脑皮质通路和中脑边缘通路形成了一个闭环：

当你选择去玩游戏时，大脑就会有一个预期。

当这个预期达成甚至超额完成时，大脑就会让你下次玩时获得更多的行动力，并对结果有了更多的期待。

当然，如果没有达到期待，下次玩的动力就会降低。

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你生活和学习环境，带给你一定的趣味偏好，在不停建立学习和鉴赏通路的过程中，这部分突触连接就会逐渐被加强，这造成我们每个人的偏好都会有所不同

享受（Liking）是你在快乐中感受到很爽的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快乐的核心。

它的核心神经递质是内啡肽和内源性大麻素。

在快乐中心，存在两种互相对立而统一的结构：

享乐热点（Hedonic Hotspots）和享乐冷点（Hedonic Coldspots）^[3][4]，同时广泛分布于享乐中心的各个结构中。

以腹侧苍白球来举例^[5][6]，后腹侧苍白球包含享乐热点，前腹侧苍白球包含享乐冷点。

研究者通过向老鼠的腹侧苍白球热点注射阿片类药物，发现会促进老鼠的享乐表达。

而向腹侧苍白球冷点注射阿片类药物，则会抑制老鼠的享乐表达。

当摧毁老鼠的腹侧苍白球热点后，原本品尝糖水所产生的享乐行为，将会完全消失。

无论老鼠的享乐行为受到促进或者抑制，都可以通过多巴胺促进老鼠寻找糖水的行为动机。也就是说，老鼠渴望糖水，但糖水可能并不会带给它快乐。

可以说，享受（Liking）本质上决定了生理快感。

它与渴望，可以完全是独立的两件事情。

这样看起来非常矛盾的事情，往往经常在我们大脑中发生。

长期熬夜的你，即便已经从熬夜中很少感受到快乐，但依旧有着强迫性熬夜行为；当你过度玩游戏，不仅感受不到快乐，甚至玩到吐，但你依旧无法抑制自己玩游戏的冲动。

诸多毒品带来的成瘾行为，正是“劫持”了享乐热点。

主观愉悦（Conscious pleasure）决定了整个快乐过程的真正品质。

它并不像享受（Liking）那样爽快的尖峰体验，但却决定了你这一场快乐，是否能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它至少涉及到谷氨酸、血清素、多巴胺等多种神经递质。

谷氨酸本身并不直接参与快乐，但却在把享受（Liking）这样的底层喜好，整合成有意识的主观愉悦体验，扮演关键角色。

血清素也在多个脑区出现，在主观愉悦和价值评估中非常关键，影响你对快乐的满足感。

多巴胺在这里出现，则是对整个快乐过程，给出最后的奖赏评估阈值，影响你的未来期望。

如果缺失主观愉悦（Conscious pleasure）这一步，你往往只有生理上的快感，即便你可能有一些快乐的体验，但可能往往也是非常空虚的，缺乏对未来的期待。

也即，一个完整的快乐过程是这样的：

多巴胺给出一个预期分值，你的行为获得的分值超过阈值多少分，决定了奖赏的强烈程度。

当内啡肽与奖赏绑定在一起，它的分泌则直接决定了生理快感的强度。当奖赏不与内啡肽绑定时，你只出现强迫行为，但并不会产生快感。

谷氨酸联合大脑皮层，把生理快感转化成主观上的愉快体验。血清素影响这一场快乐的打分，而多巴胺则给出最后的分值。它们是你感受到快乐满足，但同时又对未来有所期待的关键。

当然，不同形式的快乐，往往有自身特殊的神经递质。

例如，享受美食的快乐过程，还有饥饿素的参与；当在家庭里感受到幸福的快乐，往往有催产素的参与；在爱情中感受到快乐，往往有苯乙胺的参与；当你轻松舒适，获得宁静的快乐，则有γ- 氨基丁酸的参与。

甚至一些更为复杂的情景，大脑内会掀起一场神经递质风暴。你获得快乐时，更是有着丰富多彩的体验。

当然，虽然快乐有周期，但以上所有神经递质的关系，其实都不是完全线性的，而是错综复杂互相影响的。就像一个复杂的生化反应池，改变任何一种神经递质，都可能影响其它的递质。

除此以外，人类的快乐过程，往往还会充分调用我们的感知、记忆、情感、注意力，至是认知功能。

所以，你任何一个小情绪，不好的回忆，都可能影响你的快乐体验。

这个过程，我们大脑内丰富多样的神经递质在神经元之间充分传递，除了主要的几种神经递质外，还包括大量的其它神经递质起到辅助作用。例如，乙酰胆碱、去甲肾上腺素，多种神经肽等。

总之，快乐过程不仅有多巴胺参与，还有大量的其它神经递质参与。

如果非得只用一个神经递质代表快乐，内啡肽甚至比多巴胺更加合适。

当然，考虑到快乐的整个周期过程，几大核心神经递质缺一不可，实际没有任何一种神经递质可以单一代表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