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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置知识:音位、押韵和音节结构
语言学领域当代的惯例是音位用 / / 标记,音值(不论宽严)用 [ ] 标记。从底层(音位)形式到表层(音值)形式,各形式间的映射关系称作音系规则(phonological rule),映射关系用 A → B 表示
赵元任 1934 年提出著名的观点:音位分析的结果不唯一(《音位标音法的多能性》,The non-uniqueness of phonemic solutions of phonetic systems),但同时也提到虽不唯一,但有优劣,优劣的标准又取决于场合。我们不能只因“不唯一性”而对音位分析摆烂或认为音位分析没有意义,它照样有“优劣”的约束,如同“法无禁止即可为”之上还有道德的约束。端木三 2019 年《音位分析的“多解论”和最佳答案》甚至直接反对赵元任的“不唯一性”
押韵是音位分析的首要依据,因为它是元音状态的最直接反映。对切韵音系来说,押韵几乎是分析元音音位的唯一直接依据。需要注意的是,押韵的宽严因时因地因人而异,所以押韵所反映的可能偏向音位层面(如传统上普通话 [jɛn、an] 通押,支持主元音音位都是 /a/),可能偏向音值层面(如现在有人认为 [jɛn、an] 难以通押,支持主元音音值的差异)。因此,两韵相押有距离不一定意味着主元音音位不同,但两韵相押无距离意味着主元音音位相同(如普通话 un 存在 [wən、un] 两种变体,如果考虑到它和 [ən] 通押无别,那么分析为 /un/ 就不合理)
(补充说明:以押韵作为材料的前提是押韵反映的是真实语音。南北朝后期至隋的押韵情况反映的是真实语音,这一点无需再证明。下一节会总结它的韵部)
汉语的音节结构流行两种分析法:(忽略声调)
- 音节(syllable)
- 声母(initial)
- 韵母(final)
- 韵头(介音、medial)
- 韵腹(音节核、nucleus、主元音)
- 韵尾(音节尾、coda)
- 音节(syllable)
- 音节首(onset)
- 声母
- 介音
- 韵基(rime、rhyme、韵)
- 音节核
- 音节尾
简言之就是介音归前还是归后的区别,二者实际上等价(“不唯一”)。鉴于押韵是我们的首要依据,采用后一种音节结构自然更方便(“场合中有优劣”);上面提到的端木三文甚至认为后一种音节结构就是最优的(否定“不唯一”)
音节首和韵基
切韵音系音节首的不同类型(合口另算),本回答用大写字母简记之:(类型的具体介绍见这个回答)
- 锐声母三等:Ɉ-
- 钝声母三 A:Kj-
- 钝声母三 B:Kɹ-
(钝声母三 AB 统括:Kɉ-) - 钝声母三 C:K-
- 一二四等:Q-
锐声母三等没有 A、B(即重纽)的区别,其“介音”在音节首–韵基模型下没有意义,所以本回答不讨论,省略不写。“Ɉ”可用作龈后音的统括,本回答借以表示所有锐声母三等。钝声母 C 类和 AB 类的音节首没有对立,出于类似的理由也将 C 类介音省略不写(还有更多理由表明不止是省略,而是就不该写,见这篇文章的“三等性を非(そし)る”一节)。对应地,钝声母 AB 类介音可用“Ɉ”的小写统括。钝声母三等的“K”暗示 [−舌根偏后],一二四等的“Q”暗示 [+ 舌根偏后]
由此可整理音节首–韵基搭配关系如下:

(严格来说,知庄组声母不能按三等非三等拆成 Ɉ-、Q- 两类,但为了简单我们不考虑它)
接下来和《〈切韵〉前辈韵目分合情形一览》整理韵母“能分则分”的方针相反,这回我们“能合则合”地整理南北朝后期到隋韵部如下:(以下一律平赅上去入)

韵部以实线为界,大韵部内部的“韵小部”以虚线分隔(大小的区别没有客观标准),大韵部之间也存在少量通押的情况(如寒删)。韵部内上下并列的韵不代表元音高度的差别,只是方便排列。格子中央背景为白色的韵很少入韵,无法直接根据押韵判断位置
注意:
- 庚三清实际上是重纽关系,二者主元音的主要变体无别。不过,清韵有舌位更高的变体于是可以跟青韵通押,而庚三没有(这也是《切韵》将清独立的原因),但据此把清青主元音归为一个音位属于本末倒置。同时,庚三清跟庚二更接近,所以归为一个音位没有问题
- 麻三和麻二的元音无别
- 江韵跟东、钟、阳都押,但跟钟韵最接近
- 豪肴属于中元音还是低元音不明,本回答也不探讨
- 覃韵和严凡从不通押。它们为什么不通押目前无解,本回答不探讨,直接根据互补关系归同一音位
- 齐韵去声从不和 -t 入声通押,但这不影响音位分析
- 蒸韵包含 B 类、侵韵可能包含 C 类,本回答不探讨
韵部的更多细节不介绍,可以参考张建坤《齐梁陈隋押韵材料的数理分析》、周祖谟《魏晋南北朝韵部之演变》或《齐梁陈隋时期诗文韵部研究》、魏鸿钧《隋代诗人用韵的数理统计分析》以及 msoeg《束娄东切韵拟音 V8》的整理
十元音
上面每个韵小部都可认为韵基有相同的音位形式,因为韵小部内的不同韵母总是有不同的音节首(要么是三等–非三等差异,要么是开合差异)。由此,结合内部分析、对音和前人结论不难归纳出十元音系统:
[+ 前, −圆] | [−前, −圆] | [−前, + 圆] | |
---|---|---|---|
[+ 高, −低] | i | ɨ | u |
[−高, −低] | e · ë | ə | o · ö |
[−高, + 低] | a | ɑ |
(中元音的 [+ 二等性] 暂用变音符号表示,下面“五元音”一节会讨论它具体是什么性)
从脂之通押、真殷通押来看,/ɨ/ 接近 /i/,因此我们拟作央高元音 /ɨ/ 而不是后高元音 /ɯ/。/ə/ 则不跟前元音接近,它也可以拟作后中元音 /ʌ/(例如白一平的中古体系)
十元音系统下的所有韵基如下:
i 脂 | ɨ 之 | u 尤侯 | |
e 支 | ë 佳 | ə 鱼 | o 虞模 |
a 麻 | ɑ 歌 |
ɨŋ 蒸 | uŋ 东 | ||
eŋ 青 | ëŋ 耕 | əŋ 登 | oŋ 钟冬 · öŋ 江 |
aŋ 庚清 | ɑŋ 阳唐 |
(ij 脂) | ɨj~uj 微 | ||
ej 祭齐 | ëj 皆 | əj~oj 废灰咍 | |
aj 夬 | ɑj 泰 |
in 真臻 | ɨn 殷 | un 文 | |
en 先仙 | ën 山 | ən~on 元魂痕 | |
an 删 | ɑn 寒 |
iw 幽 | (ɨw~uw 尤侯) | ||
ew 宵萧 - |
ëw=aw 肴 | əw=ɑw 豪 |
im 侵 | |||
em 盐添 | ëm 咸 | əm 严凡覃 | |
am 衔 | ɑm 谈 |
七元音(1)
显然,十元音系统更像音值形式,而不像真正的音位形式。例如,/ɨ/ 和 /u/、/ə/ 和 /o/ 的区别略显多余,它们只在 /-ŋ/ 前对立:
- 劾 [ʁək]
- 或 [ʁwək]
- 鹄 [ʁok]
鱼 [-ə] 和虞模 [-o] 虽然划为两个韵部,但根据通押和开合互补,显然可以归为同一音位。之 [-ɨ] 和尤侯 [-u] 虽然可以看作开合互补,但二者不通押,我们可以归为 /-ɨ、-ɨw/ 的差异。此外,[ö] 也仅 [-öŋ] 一个韵基
同时,蒸登和东钟不互押,提示着它们的韵尾的音质也有较大差别。在十元音系统中,我们可以解释为 /-ŋ/ 会被主元音的圆唇性同化为 [-ŋ] 和 [-ŋʷ~-ɴʷ] 两种。但现在不妨主次互换,认为它们就是两个韵尾音位,解释为后圆唇韵尾将主元音同化为后圆唇音(/əɴʷ/ → [oɴʷ]、/ëɴʷ/ → /öɴʷ/)。恰好音节首辅音清单中有 ŋ(用于三等)、ɴ(用于非三等)两个辅音,我们可以重复利用,把东冬钟江的 [-ŋʷ~-ɴʷ] 归为 /-ɴ/
现在就有了七元音系统:
[+ 前, −二等性] | [+ 前, + 二等性] | [−前] | |
---|---|---|---|
[+ 高, −低] | i | ɨ | |
[−高, −低] | e | ë | ə |
[−高, + 低] | a | ɑ |
原先十元音系统的韵基需做出如下调整:
- 尤侯 /-ɨw/
- 鱼虞模 /-ə/
- 东 /-ɨɴ/
- 钟冬 /-əɴ/
- 江 /-ëɴ/
五元音
七元音系统的 [+ 二等性] 在底层要求 [+ 前],而后江韵的 /-ɴ/ 又要把主元音拉后,这个拉扯的过程有些多余。注意到 /-ëC/ 和 /-eC/ 的通押,虽然按公认的观点可以推出二等韵在音值层面没有专门的介音(三等音节公认都有介音,那么与之相反的非三等音节就不该有合口以外的介音),但我们不妨将前述的 [+ 二等性] 分析成一个“二等介音音位”并且置于音节首,这样就可将 /-ëC/ 和 /-eC/ 合并,江韵则是并入 /-əɴ/
这个“二等性”应该是什么呢?押韵表示麻二和麻三的元音完全无别,这提示二等性应当和麻三的元音同质,也就是“ä = a”,否则麻二、麻三就会分离(如同山、仙)。咽近音 [ʕ̞](以下简写作 [ʕ])可视为前低元音对应的“半元音”,于是我们大大方方将这个二等介音音位写作 /ʕ/(这篇文章的 2.3 节对此有更多的描述和讨论)。这个介音经历了一个与元音融合的过程,于是在音值层面消失:
- 佳 qʕe → qeˤ
- 家 qʕa → qaˤ = qa
- 江 qʕəɴ → qʕoɴ → qoˤɴ
在这个体系下,[aˤ] = [a] 就像 [uʷ] = [u]([u] 对应的圆唇元音还是 [u])一样天经地义。当然,如果不接受 /ʕ/ 作为半元音,也可以将其写作 /a̯/(或 /æ̯/),那 a̯a = a 就更天经地义了。但注意,拟成其他介音(如 /ɰ/)是不合理的,因为无法解释它和 a 融合后还是 a
这时我们惊喜地发现,/a、ɑ/ 也互补了:
麻 | 歌 | 庚清 | 阳唐 | |
---|---|---|---|---|
锐声母三等 | Ɉa | / | Ɉaŋ | Ɉɑɴ |
钝声母三 AB | / | / | Kɉaŋ | / |
钝声母三 C | / | Kɑ | / | Kɑɴ |
一等 | / | Qɑ | / | Qɑɴ |
二等 | Qʕa | / | Qʕaŋ | / |
(其他韵尾只有 /QʕaC、QɑC/ 两种音节,当然互补,无需列出)
可以合并成一个音位 /ɑ/。麻三即可解释为 /ɑ/ 受锐声母的影响前化成 [a],麻二 /ʕɑ/ 融合的结果也是 [a],阳韵则因 /-ɴ/ 的存在而保持为非前元音(庚清的韵尾则更靠前,没有这种性质)
出于简单,我们可以将 /ɑ/ 改写为 /a/,于是就有了五元音系统:
[+ 前] | [−前] | |
---|---|---|
[+ 高, −低] | i | ɨ |
[−高, −低] | e | ə |
[−高, + 低] | a |
另外还要注意到,这种咽化在高加索诸语中使用,它会削弱 [i、e] 的前元音色彩(即让 F2 降低),这可能是皆韵和咍灰通押的理由。但我们不能因此把 [eˤ] 改成 [əˤ],就像英语 tell 中的 /ɛ/ 受 -l 的软腭化或咽化影响,几乎变成央元音,但一般没有人会把它记成或感知成 [tɜl]
七元音(2)
当然,也存在一种二等元音不独立而后圆唇元音独立的七元音,它看起来很均衡,华丽而无用:
[+ 前, −圆] | [−前, −圆] | [−前, + 圆] | |
---|---|---|---|
[+ 高, −低] | i | ɨ | u |
[−高, −低] | e | ə | o |
[−高, + 低] | a |
这里面“江”的底层形式甚至是 /qʕoŋ/。虽然在音位分析中这个系统是华丽而无用,但在音值标音中是无用而华丽!unt 切韵拟音 L 的音值形式也采用了这个结构,外加 [eˤ、aˤ、oˤ],形成均衡的十元音系统
三元音(开放式结局)
既然二等元音可以这样处理,那四等元音为什么不行呢?四等韵当然可以视为有 /j/ 介音,音节首的 [+ 舌根偏后] 使 j 变成 [−高] 的 e̯,继而与元音融合,这跟二等完全平行:
- 坚 qjen → qe̯en = qen
- 间 qʕen → qeˤn
这样它们的元音就有了和一等互补的可能(如和“根”qən 互补),在音节首–韵基搭配关系(重新整理)中一目了然:

同时我们发现三 AB 韵和三 C₁ 韵也呈现相似的互补关系。这提供了把 [+ 前] 和 [−前] 继续合并成一个音位的可能(实际上,五元音系统就已经把 [a、ɑ] 合并了),解释为锐的音节首(不论锐音出现于介音还是声母)将元音前化:
- 甄 /kjən/ → [kjen](三 A)
- 蹇 /kɹən/ → [kɹen](三 B)
- 建 /kən/ → [kən](三 C,仍然不写介音)
- 坚 /qjən/ → [qen](四等)
- 间 /qʕən/ → [qeˤn](二等)
- 根 /qən/ → [qən](一等)
这也是锐声母三等不拼三 C₁ 韵在共时音系中的原因(当然,历史上的确也发生了和共时音系规则类似的音变)。为了介音位置的规整,我们甚至可以进一步将 /ʕ/ 并入 /ɹ/,解释为音节首的 [+ 舌根偏后] 使 ɹ 变成 [−高] 的 ʕ,跟四等韵的解释方式一样:
- 坚 qjən → qe̯ən → qen
- 间 qɹən → qʕən → qeˤn
- 衮 qwən → qoən → qon
一等合口也是一样的介音元音融合过程。二等还存在另一种解释方法:/ɹ/ 直接和主元音 /V/ 融合成 r 化元音 [V˞ ],只不过在非三等音节首的 [+ 舌根偏后] 的作用下,r 化实际上实现为咽化或类似物,标音还是标成 r 化(广义的 r 化,如同汉语英语一些已经脱离卷舌的“r 化”)。两种解释很大程度上也等价,但 r 化附加符号在很多平台上难以美观正确地显示,所以我们还是选择用咽化附加符号
非三等的融合过程还可以解释为什么《切韵》殷文分韵、痕魂分韵,但元韵开合没有分韵(尽管押韵上元开近痕、元合近魂),因为三等音节的元音性介音是 [+ 高] 的,它可以和高元音融合(群 ɡwɨn → guɨn → gun)但不易和中元音融合
停!说得这么天花乱坠,可是三 C₂ 韵和三 AB 韵并不互补,它们都拼锐声母,这是要先处理清楚的。所有三 C₂ 韵基及其对应的三 AB 韵基整理如下:
脂 i | 之 ɨ |
(幽 ɨw) | 尤 ɨw?ɨ? |
支 e | 鱼虞 ə |
蒸 ɨŋ | |
东 uɴ | |
钟 oɴ | |
庚三清 aŋ | 阳 aɴ |
庚三清和阳靠韵尾区别,东钟也靠韵尾保持为非前元音,这是前面已经说过的规则,但蒸之鱼虞则难以解释。幽不拼锐声母,和尤倒是互补,但如果尤归为 /-ɨw/,那么它在 /Ɉ-/ 后不前化却在 /Kɉ-/ 后前化更不合理;如果尤归为 /-ɨ/ 的合口,那么也要和之一样解释为什么不前化
这些问题有多种处理方法且都合理,下一节给出 unt 切韵拟音 L 最终采取的方法,想采取三元音系统的读者也可以自己推导出其他合理分析。总之最终的结果是:
[−前] | |
---|---|
[+ 高, −低] | ɨ |
[−高, −低] | ə |
[−高, + 低] | a |
这一体系下,音节首在音位层面不计开合之别就已高达 114.514 种(甚至具体来说是 111 种):
三 C | 三 B | 三 A | 一等 | 二等 | 四等 |
---|---|---|---|---|---|
p | pɹ | pj | ᵱ | ᵱɹ | ᵱj |
pʰ | pʰɹ | pʰj | ᵱʰ | ᵱʰɹ | ᵱʰj |
b | bɹ | bj | ᵬ | ᵬɹ | ᵬj |
m | mɹ | mj | ᵯ | ᵯɹ | ᵯj |
ʈ(知) | t | ʈɹ(知) | tj | ||
ʈʰ | tʰ | ʈʰɹ | tʰj | ||
ɖ | d | ɖɹ | dj | ||
ɳ | n | ɳɹ | nj | ||
l | ɫ | ɫɹ | ɫj | ||
tʂ | tsj | tᵴʰ | tʂ | tᵴj | |
tʂʰ | tsʰj | tᵴ | tʂʰ | tᵴʰj | |
dʐ | dzj | dᵶ | dʐ | dᵶj | |
ʂ | sj | ᵴ | ʂ | ᵴj | |
ʐ | zj | ||||
tɕ | |||||
tɕʰ | |||||
dʑ | |||||
ɕ | |||||
ʑ | |||||
ɲ | |||||
j | |||||
k | kɹ | kj | q | qɹ | qj |
kʰ | kʰɹ | kʰj | qʰ | qʰɹ | qʰj |
ɡ | ɡɹ | ɡj | |||
ŋ | ŋɹ | ŋj | ɴ | ɴɹ | ɴj |
ʔ | ʔɹ | ʔj | ʡ | ʡɹ | ʡj |
x | xɹ | xj | χ | χɹ | χj |
w | wɹ | ʁ | ʁɹ | ʁj |
三元音(unt 切韵拟音 L)
切韵音系的韵基在时长上和大多数现代汉语方言一样,总是有两个空位:主元音和韵尾。那些开音节也不例外(因为时长要和闭音节一样),所以之韵要先把主元音复制给韵尾以填满空位,成为 -ɨɨ̯。这时就不难解释了,-ɨ̯ 的作用和 /-ɴ/ 相似,使 Ɉɨɨ̯ 中的主元音不被锐声母前化。当然,这个“韵尾”在标音时不必写出来,同样是天经地义的 [ɨɨ̯] = [ɨ]。此时脂韵自然是 /-ɨj/,它跑去跟微韵互补了
切韵音系中 ŋ 和 ɨ̯ 同部位,于是在蒸韵中也起到了一样的作用,使 /Ɉɨŋ/ 中的主元音不被锐声母前化。但这个作用必须只适用于高元音,不然青韵就没法发生 /Qjəŋ/ → [Qeŋ] 了。这一限制确实有些扭捏,但似乎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了,如果再为此把 /-ŋ/ 拆成前和央两种更是没必要
尤韵就解释为合口的 /-ɨ/,它同样因 ɨ̯(u̯)尾的存在而不会前化。幽韵就是 /-ɨw/ 了
鱼虞如果用复制出来的 ə̯(o̯)尾解释不前化,支韵就遇到问题。我们直接引入 /e、ə/ 两个新韵尾以区分支和鱼虞(但它们不是主元音,所以主元音仍然是三元音音位!),并且认为支鱼虞的主元音都是高元音——变成 [-ie、-ɨə、-uo] 的音值形式。认为它们是高元音倒不是必须的,而是偏好了下面 3 点:
- 日语吴音支 -i、虞 -(y)u 是高元音
- “高 + 中”二合元音为前响,在整个汉语中都不少见
- 避免开音节出现 [ə](鱼韵)
模韵就没必要这样了,因为就算假设它是 /Quo/,这个 /u/ 也会被 [+ 舌根偏后] 同化而低化成 [o](但东一侯的却不会!)。它在底层是否需要 /w/ 介音以使主元音圆唇也无所谓,我们可以认为它作为非三等开音节,韵尾被复制了一个 /ʁ/,和 /ɴ/ 一样起到使主元音圆唇的作用。侯韵圆唇也是同理
最终,就得到了 unt 切韵拟音 L 全部的韵母!音系规则见这条想法就不再贴出了,韵基一览如下:

切韵拟音 L 的韵基还有两条处理和本问题无关,它们也不是必须的,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这里一并说明:
- 因为齐韵去声从不和 -t 入声通押,所以我们将齐祭写成不同的韵尾以示区分,祭泰夬废一并写作 -ɹ 尾。不过这样处理并不好,因为灰皆去声也能和 -t 入声通押。另一种办法是把齐韵改成 [-e](甚至可以解释为 [+ 舌根偏后] 复制到韵尾上,使 -j 变成 -e̯ 了),但这和祭韵 [-ej] 差别太大,已经不符合它们无障碍通押的事实了
- 豪覃的主元音写作 [ʌ]。豪是为了体现介于中和低之间,覃是为了体现和严凡不押
支鱼虞的这种处理方法也很难说是好的,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像普通话只有把 ie、üe、e、uo 处理成 /ə̯/ 韵尾才可能归并成二元音音位
切韵拟音 L 韵母音位分析的完成要感谢 Sliark、法师娘、白朔,还有近来几条想法下几位朋友给予的宝贵建议(想法见下,就不一一致谢了),和更早时 msoeg、方言历史层次分析、zengjatzau 等朋友给予的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