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序》是即兴创作的吗?

《滕王阁序》是即兴创作的吗?

风鸟,喜欢古文的it从业者

这事儿我还真是想说说。

要说王勃早就写过初稿,那是不大可能的。但要说王勃是“思如泉涌,文不加点,一挥而就”,那也是传奇而已。结合我的理解,谈谈王勃是怎么写出来的。

首先,唐人文字的积累,还是很深刻的,在他们那个年代,需要学习的“教科书”是什么?诗经、楚辞、汉赋、汉魏六朝诗,就是这些,其中尤其要说道汉赋,这是集古体语言流水账之大成,这种文体,与其说是来抒发感情,记叙事件,不如说是逞才使气,吓唬同行的,实乃文人装逼专用作案工具。——其实搁现在也一样,你能洋洋洒洒写那么一大橛,中间对仗、用典、生字黑压压一片,一般人一打眼,有一半字是不认识的,剩下一半是不知道说什么的,于是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不得不甘拜下风。

王勃应该是在这种环境中熏陶出来的,日常背诵的应该都是什么三都、二京、子虚、上林、高唐、神女、洛神这种赋体,正如韩愈在进学解中描述的: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

有了这种底蕴,基本上见到什么,都能在大脑不加运转之前,靠自己的积累底子先胡诌几句,还保证能诌到点子上,就好比我们一看见月光会下意识地想到床前明月光一样。要是自己再亲自磨墨润笔,捻须举首,足先行七步,手还来八叉,那就更可以给自己创造几分钟的时间,于是一边写,一边想,效果就出来了。

结合滕王阁序,一开始就是先写地灵人杰,这是老套路了,就如同一说东北,我们必然说“人参故郡,貂皮新府。狍子伏棒,野雉入釜。襟黑龙而带松花,控三省而临朝苏”一样,王勃也是从掉书袋开始,先颂扬地灵,再涉及人杰,拉拉杂杂,一边先赚个碰头彩,一边酝酿情绪。所以我们现在开来,前面的东西就比后面的要难理解体会,从文学艺术上也不太神妙——人家在热身呢。

中间开始借景抒情,是文章的高潮部分,作者灵感也来了。正如前人所言,西方的灵感来自女人的身体,东方的灵感来自山川的秀美,仁者有所感,智者有所乐,有动于中,必成绝唱。于是笔驰墨舞,逸兴遄飞,行于其所行,自然妙句横生,一座叹服。

最后是点题收笔,讲述自己的经历,阐明自己的思想,余波袅袅,不绝如缕,最后一段诗,尤其不能和序文分开读,应该是作者情绪的延续。古人写文章,序文是全篇的一个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如滕王阁序,如骆宾王的在狱咏蝉,如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都是如此,后人欣赏,却往往把其拆开来读,这是一个误区。

那么,会不会有写错的地方,当然有,而且都记录在案——兰亭序、祭侄帖,其实保留的都是草稿,可以看到其中圈点涂改的痕迹,但应该不多,整体气韵流畅就够了。

很多人觉得即兴创作难,殊不知即兴创作也有好处,凡是人,都有装逼的天性,需要气氛,需要场合,需要感觉,正如滕王阁序中说的,四美具,二难并,不有佳作,何申雅怀?反而往往出佳作。王羲之写兰亭序,据说会后又写了好多本,却都没有初稿的神妙。

当然,最后还要说,在那个时代,聚会写文章是标准程序,所以很多文人,或者为了逞能,或者为了拍马,都会在会前先准备准备,至于是查资料、打腹稿,还是直接揣小抄,那就不好说的。王勃之前就才名显着,被贬路过,眼里肯定是不甩这帮地方小人物的,这就好比 NBA 球星路过小区打个野场一样,心底里是不怯的,所以更不推辞,第一个出场。

最后要赞一句阎督伯舆,你想啊,人家重修了滕王阁,费钱费力费时,又安排了女婿吴子章打好草稿,就准备露一小手了。结果领导搭台,王勃抢戏,搁现在领导,没把你当场叉出去就不错了。结果人家击节叹服,尽欢而散,卒成佳话。这真是好主佳宾了,千里马常有,伯乐亦难得。

兰亭已矣,梓泽丘墟,王孙不归,萋萋芳草,一段佳话,千载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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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千个平行世界,那么 999 个世界里面,王勃应该是这样的待遇:

且说那阎督新政,分外用心。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滕王阁。果然是勾心斗角,淩摩绛霄,千门万户,金碧交辉。阁成,大宴诸人于阁内,命群彦作文以记之。

言未毕,阶下一人大呼出曰:“不才愿赋诗作序,以志盛事!”众视之,见其人年方弱冠,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立于帐前。阎督问何人,曰:“某龙门王子安是也”。阎督问现居何职。勃曰:“被黜白身,往探家严,适过贵地。”那阎督听说是白身,便变了面皮。堂前孟学士大喝曰:“汝欺吾众学士无大才耶?“王将军发怒道:”量一黄口孺子,安敢乱言!与我叉出!”一声喊,早拥过数人来,明晃晃照着三二十个火把,拿着欓叉、朴刀、留客住、钩镰刀,发声喊,一齐拥上,把这书生按倒在地,拿铁链穿了琵琶骨,一通乱棍,叉了出来。

诸人忙向阎督请罪:“今日盛事,却被这厮扫了雅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三不四,便想天鹅屁吃!乘早滚回去见他那老不死的爹要紧!”于是饮酒乐甚,觥筹交错,共推阎督佳婿吴子章作序,诸人亦共洒潘江,各倾陆海,宾主偕乐,尽欢而散。

至今县级旅游胜地滕王阁墙壁上,还绘有当时盛况,旁有楹联题云:酸书生不通世务惭遭叉,东床婿尽逞风流笑赋文。使后人至此,指点风评,乃知人贵有自知之明,毋取其辱也。